厦深列车内的乘务员们。CFP供图
特约记者刘巍发自厦门
2013年12月30日,厦深铁路开通第三天,在惠州工作的小钱,终于确定了她期待已久的厦门旅游计划。出乎意料的是,12月31日前往厦门、2014年1月2日返回惠州的票,都只剩下站票了—小钱很无奈,但还是买了票:“幸好也就站3小时。”
2013年12月28日,在无数次“狼来了”的延宕和改期之后,开建于2007年末的厦深铁路终于开通。
28日的车票在开售当天就被迅速抢光,开通一周来,厦深动车的上座率超过100%,深圳北站日均客流量增加2万,厦门北站日客流量也从之前的2.1万增加到4万—尽管深圳至南京、杭州等地的长途票被报道有大量剩余,但周末往潮州和厦门的热门趟次,连站票都一票难求。
短途游爆发
钱姑娘在从惠州东到厦门北的动车旅途中,一路看到的都觉得非常有趣:潮汕的老宅跟闽南的非常相像,都用石料,都有夯土墙,也都装饰着木雕和泥塑。不一样的是,潮汕的老宅屋瓦黑色,屋脊平直;而闽南不但屋顶红色、两头翘起,甚至连墙砖也有红的。
小钱到了厦门才听说,现在闽南做木雕的师傅,其实大部分就是潮汕人;而厦门著名的小吃海蛎煎,基本上就是潮州菜里的蚵仔煎。
她更惊奇的是,其实潮汕和闽南,原本系属同源,都属于福佬人。
福佬文化的重要特点,就是“以船为马,以海为田”的海洋性,向外拓展、经商为生。
在改革开放的这数十年来,这一秉性也并未从他们身上消失。作为曾经的渔村,特区深圳成为了他们大部分人创业的首选。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问题,便是交通。
几近四年,小于一直望眼欲穿。她是深圳一家二维码创业公司的营销总监。2010年,小于从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,跟着向往良好创业环境的男友小韩,直奔深圳。但在前往深圳的大巴上,便遭遇了下马威:夜间行驶,安全是个大问题,并且空间狭小,又老旧,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厕所味道,在长达8小时的整夜车程后,她觉得,“深圳真是全世界最恶心的城市”。
而一想到未来的几年,都将以这种方式往来厦深,这对年轻的情侣便开始发愁。幸好,深圳的确有很好的机会。小于和男友很快在银行和创业公司找到工作,各自过万的薪水让他们有能力尝试改乘飞机,但长期八折的票价,也注定了他们往来的次数必须减少。
而等待了三年半的厦深高铁,无疑成为他们的头彩。
开通不到十日,厦深铁路对航空和公路客运都产生了明显的冲击效应:厦深航线票价从原来常见的8折变成了3.8折,而据厦门海西晨报报道,厦门发往深圳的大巴,从每日18趟急降到3趟,客流量锐减80%。
但这个头彩,对他们来说来得实在有些坎坷。
早在2005年8月,当时的铁道部和福建、广东两省便联合上报《关于报送新建厦门至深圳铁路项目建议书的函》;当年年底,国家发改委便批复了项目建议书。
业界普遍预计,厦深铁路将在2006年动工。但即便时任铁道部副部长陆东福和广东省委常委、常务副省长钟阳胜在当年齐赴深圳,一再强调厦深铁路对于广东省乃至国家的重要性。然而2006年,厦深仍然寸土未动,直到2007年底和2008年初,福建和广东才分别开工。
各界对2010年通车的期待,则遭遇了更多的变数。先是广东沿线拆迁进展缓慢,龙岗甚至到2013年9月才完成9成的拆迁工作,拆迁困难成为铁路建设的重要掣肘。而一直存在资金紧张的问题,也让这条被闽粤两省寄予厚望的铁路甚至一度停工。2013年12月开通前夕,仍有数个站点没有完全建好。
特区的两面
在厦深高铁的设计初期,这一铁路的时速曾被预定为350公里,两小时内往来厦深,但在高铁降速的背景和成本考量下,时速上限被确定为250公里,目前开通的D字头动车,时速为200公里,来往厦深,接近4小时。
作为1980年我国第一批成立的三个经济特区,从公路的8小时到高铁的4小时,耗时33年。
这对于具备向外拓展、经商为生天性的福佬人来说,似乎略显失衡。一部分学者认为,这或许跟汕头地区的经济塌陷有关。
2012年,汕头市的GDP为1433亿元,深圳为11358亿元,厦门为2817亿元。
“汕头在经济和交通上,都是经济特区甚至整个东南沿海地区中‘塌陷”的一块,厦门大学城市规划系教授王慧向时代周报表示。
汕头大学法学院公共管理系教授黎尔平在《什么样的特区会失败?—纪念汕头经济特区30周年》中描述:汕头市容颓废,大街小巷的垃圾无人清扫,三轮车、摩托车和机动车横冲直闯,“市政建设已无回天之力,因为从招台商引资、走私,到打“侨牌”,再到虚开增值税发票,几乎已经竭尽了所有的经济增长点”。
黎尔平指出,汕头有五大问题,其中包括地理位置、文化、社会结构等。比如海拔1560米斜穿粤东地区的莲花山脉横立在汕头北面,南面是大海,它便是“省尾国角”不适合投资做实业”以及它是无市民社会的传统民间社会,社会家族化和血缘化。
汕头人的优点,则是因土地资源有限,造就的潮汕人吃苦耐劳、坚忍不拔,出人头地的性格,因此,潮汕人有能力做老板,他们也只想做老板,不当小工,如华人首富李嘉诚为代表,所以有很多“大侨”。
再看厦门,尽管泉州人是十足地实践着“爱拼才会赢”的典型海洋族群个性,但在大陆三面环抱的温柔海港中的厦门,确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“厦门人不是泉州人,厦门人不知道什么叫奋斗”。小周,出生在中山路、生活在百家村、工作在莲坂,可算典型“老厦门人”中的年轻一代。在他看来,厦门人一般在实现温饱之后,就追求生活的闲适和形而上的个人小追求。小周本人将大把的时间都用在斗西路,与小清新店主们建立了一个“斗西邦”,最得意的是将一条开店铺的小路上各不相识的八方青年,“串联”成一个融洽的家庭。
除了市民的无为、自得其乐式的生活哲学,厦门市政府一向也没能摆脱“太保守”的评价。厦大教授唐永红曾指出,厦门申请自贸区“晚了三十年”,各类改革总是先观察其他地方先做了,再跟上;而厦门航空业业内人士也告诉记者,像发展“凌空经济区”这类的规划,也是观望许久,待国内已经有了不少之后,才考虑引进。
但厦门市民环境的包容和政府的审慎也给了目前如火如荼的“小清新商业”一个非常合适的生长空间。
高铁带来的互补
同为特区,但汕头和厦门,两种景象。
王慧教授表示,三小时是“城市经济圈”能承受的极限交通时距,这三小时应当是两个城市中心的交通直达时间,这样才能保证两个城市有经济、人员上有效的互动和分工。厦深铁路不足以让厦门和深圳形成一个“经济圈”,但却给了潮汕一个非常好的机会,潮汕地区与深圳和厦门两端的时距,都在这重要的“三小时”之内,如能将两个特区的助力都借由交通的发展吸收,会将潮汕这个“塌陷”地区很好地“拱起”。
杨函憬,2002年来厦门工作,2007年开始创业,是厦门多家知名咖啡馆的策划者、幕后推手,杨函憬将它们统称为“生活美学”,同时也是商业。
他将过去的十年,称为“黄金十年”,自2008年至今,他与朋友开发、改造了大量的厦门老别墅,将它们做成咖啡馆、书店、红酒馆、设计师工作室后推出,最多的时候,“手上持有的老别墅超过十栋”。
将老别墅做成咖啡馆,厦门在全国是首创,如今大连甚至上海,都能见到模仿者,杨函憬则笑称“厦门别墅价格暴涨,我有责任”。
他告诉时代周报,选择在厦门,就是因为它四季温暖、自然生态好、人文底蕴丰厚,更重要的是,经济环境宽松。
2013年,厦门以“小清新”为主要风格的旅游业,收入总额为602亿,而厦门2013年的GDP总额预计将在3000亿上下,旅游业占20%。
实际上,这样的别墅在潮汕地区,也大量存在,只是它们依旧躺在历史的角落中。
福建师大社会历史学院教授、闽台区域研究中心文化研究所所长谢重光教授向时代周报表示,五代和北宋时期,福佬人主要分布在厦漳泉和龙岩一带,从泉州扩展到漳州,南宋时期,福佬人由闽南向粤东推进,活动范围延伸至潮汕、揭阳、汕尾,明清时期,又发展到台湾、海南,以及东南亚。“福佬”二字,原是客家人对福佬人的蔑称“貉獠”在闽南语中的谐音,闽南人自称是“下人”,意为“从北方下来的汉人”。
厦门大学原历史系主任陈支平更直白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,潮汕文化本来为闽南文化的一部分。
但广州市地方志办公室研究员陈泽泓在《潮汕文化概说》中认为:“福佬文化应以潮汕文化为秤”,尽管潮汕文化起源中有不少闽文化的部分,也受到闽文化的深刻影响,但潮汕本身为一个独立的民系,没有超出广东地域,潮汕文化不属于福建文化。
有关这段历史的争论或许将无法休止,但在未来,随着夏深高铁更频繁地往来,互补、交融和渗透,将会成为这些文化未来的标签。实际上,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一点。
杨函憬说,他和朋友去潮汕一带旅行的时候,一样也看到了非常多具有人文底蕴的建筑和民俗,“如果借客流,从商业角度开发,我想也可以很快发展起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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